杜甫五排《赠韦左丞丈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天宝九载（750）韦济到长安担任尚书左丞。（《韦济墓志》：“天宝九载，迁尚书左丞。”）这是个正四品上的官儿。其职责涉及吏部、户部和礼部。杜甫天宝六载（747）制举失败后回偃师隐居了一段时间，期间曾与在洛阳担任河南尹的韦济有诗文来往，后又回到长安。此诗即写于天宝九载韦济任左丞后。

赠韦左丞丈（杜甫）

左辖频虚位，今年得旧儒。相门韦氏在，经术汉臣须。

时议归前列，天伦恨莫俱。鸰原荒宿草，凤沼接亨衢。

左辖：左丞。《唐六典》卷1：“左丞一人，正四品上，右丞一人，正四品下。左、右丞掌管辖省事，纠举宪章，以辨六官之仪制，而正百僚之文法，分而视焉。”《旧唐书-韦济传》列传38：“迁尚书左丞，三代为省辖，衣冠荣之。”《赠许左丞从驾万年宫》（唐-卢照邻）：“中枢移北斗，左辖去南台。”

相门韦氏：韦济祖父韦思谦（611-689），伯父韦承庆（640-706），父亲韦嗣立（654-719），皆为宰相。《旧唐书-韦嗣立传》：“及承庆卒，嗣立又代为黄门侍郎，前后四职相代。又父子三人，皆至宰相。有唐已来，莫与为比。嗣立三子：孚、恒、济，皆知名。”

经术汉臣：汉朝韦贤和儿子韦玄成皆为大儒且皆以经术为相。韦贤（前149-前60），西汉丞相，大儒韦孟曾孙。个性质朴，笃志求学，精通《诗经》、《礼记》、《尚书》，号称邹鲁大儒。本始三年出任丞相。其儿子韦玄成，亦大儒，永光初年丞相。《汉书-韦贤传》：“少子玄成，复以明经历位至丞相。故邹鲁谚曰'遗子黄金满籝，不如一经。’”

前列：指前贤或祖先。《汉书-叙传上》：“取舍者昔人之上务，著作者前列之余事耳。”《酬郑州权舍人见寄》（唐-刘禹锡）：“甸邑叨前列，天台愧后行。”

天伦：天然伦次；指兄弟。《谷梁传-隐公元年》：“兄弟，天伦也。”《周书-裴宽传》：“裴长宽兄弟，天伦笃睦，人之师表。”

鸰原：《常棣》（诗经）：“脊鸰在原，兄弟急难。”后因以指兄弟友爱。《新馆》（宋-范成大）：“鸰原定相念，因风报无恙。”

宿草：指坟上隔年之草；多用为悼亡之辞。《礼记-檀弓上》：“朋友之墓，有宿草而不哭焉。”孔颖达疏：“宿草，陈根也，草经一年则根陈也。朋友相为哭一期，草根陈乃不哭也。”《悲从弟仲德》（东晋-陶潜）：“流尘集虚坐，宿草旅前庭。”

凤沼：凤凰池。魏晋设中书省于禁苑，掌机要，故称中书省为凤凰池；借指宰相职位。《晋书-荀勗传》：“勗久在中书，专管机事。及失之，甚罔罔怅怅。或有贺之者，勗曰：'夺我凤凰池，诸君贺我邪！’”《让中书令表》（南朝宋-谢庄）：“臣闻壁门天邃，凤沼神深。”

亨衢：畅达的大道；喻美好前程。《易-大畜》：“何天之衢，亨。”孔颖达疏：“乃天之衢亨，无所不通也。”《感旧赋》（岑参）：“思达人之惠顾，庶有望于亨衢。”

大意：左丞的职位常空，今年得到您这位大儒。韦氏相门风光依旧，您精通经术正朝廷所需。当时舆论称许您的父辈，遗憾您兄长早离人世。他坟上长着隔年荒草，您临近通向凤沼“亨衢”。（韦济长兄韦孚。次兄韦恒，时已殁。）

有客虽安命，衰落岂壮夫。家人忧几杖，甲子混泥途。

不谓矜余力，还来谒大巫。岁寒仍顾遇，日暮且踟蹰。

壮夫：豪杰；壮年。《上书重谏吴王》（汉-枚乘）：“信而见疑，贞而见戮，是以壮夫义士，伏死而不顾者此也。”《赠郑兵曹》（唐-韩愈）：“罇酒相逢十载前，君为壮夫我少年；罇酒相逢十年后，我为壮夫君白首。”

几杖：坐几和手杖；借指老人。《礼记-月令》：“仲秋之月，养衰老，投几杖。”《咏怀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床帷为谁设，几杖为谁扶？”

甲子：泛指岁月。《左传》襄公三十年：“三月癸未，晋悼夫人食舆人之城杞者，绛县人或年长矣，无子而往，与于食。有与疑年，使之年。曰：'臣小人也，不知纪年。臣生之岁，正月甲子朔，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，其季于今三之一也。’”

泥途：亦作“泥涂”。喻卑下地位；喻困境。《左传》襄公三十年：“使吾子辱在泥涂久矣，武之罪也。”《与建安王谢秀才笺》（梁-何逊）：“州民泥涂，何逊死罪。”

矜（jīn）：自夸。谒：进见。《增韵》：“谒，访也。”

大巫：指法术高明的巫师；喻自己所敬服的人。《庄子》：“小巫见大巫，拔茅而弃，此其所以终身弗如也。”（“茅”：古人以茅草卜吉凶。）《龙湫歌》（宋-陆游）：“明朝父老来赛雨，大巫吹箫小巫舞。”

顾遇：指被赏识而受到优遇。《后汉书-李固传》：“固狂夫下愚，不达大体，窃感古人一饭之报，况受顾遇而容不尽乎！”《个人》（唐-吴融）：“搔头邀顾遇，约指到平生。”

踟蹰：犹豫；迟疑。《食笋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且食勿踟躕，南风吹作竹。”

大意：虽然安于命运安排，毕竟衰败零落不是“壮夫”。家里人也为俺的晚年忧心，唯恐俺一直到年老混迹“泥途”。不是为自夸俺的能力，是想谒见俺心中的“大巫”。盼望岁寒之际仍能得到您的赏识，天已晚俺还在踟蹰。（求人办事时“踟蹰”，符合杜甫的性格。）

老骥思千里，饥鹰待一呼。君能微感激，亦足慰榛芜。

老骥千里：《龟虽寿》（汉-曹操）：“老骥伏枥，志在千里。烈士暮年，壮心不已。”《奉和崔评事……》（唐-权德舆）：“老骥念千里，饥鹰舒六翮。”

感激：感奋激发。《后汉书-许升妻》：“（许）升感激自厉，乃寻师远学，遂以成名。”《能改斋漫录》（宋-吴曾）：“天下之事，多成于贫贱感激之中，或败于富贵安乐之际，理无可疑也。”

榛（zhēn）芜：丛杂的草木。喻微贱。《山中晚兴》（唐-元季川）：“华叶随风扬，珍条杂榛芜。”《哭台州郑司户苏少监》（杜甫）：“飘零迷哭处，天地日榛芜。”

大意：俺如老马犹存千里之志，俺似饥鹰只待您一声招呼。如您能对俺举手相助，足可宽慰俺这草野之“榛芜”。

诗意串述：此诗10联。首4联写韦济。您出自“相门”又有汉臣“经术”，任尚书左丞，自是朝廷所需。您的前辈一门三相，多有赞誉。虽然很遗憾您兄长早殁，但您已临近凤池之路。中4联写自己。虽然安于天命，但衰落毕竟不是丈夫！家人担心俺年老之后，担心俺一生混迹泥途。不敢在您面前自夸，再次干谒您这位“大巫”。岁随晚仍盼望您的顾遇，日已暮俺仍在踌躇。末2联申明态度。是老马还希望驰骋万里，是饥鹰正等待您振臂一呼。如果您能稍微有所感动，也足以抚慰俺微贱的心灵。这首诗期待韦济汲引的意思是明确的。杜甫自小聪明，家人寄予厚望。壮游多年或都是家里资助。现在父亲及奶奶皆去世。杜甫是家中“老大”。近四十岁了仕途仍未起步。杜甫自然压力山大。本来指望在制举考试中胜出，没想到李林甫搞了个“野无遗贤”。杜甫的仕途之路越来越窄。现在杜甫希望韦济出手相帮。当然求人要官非杜甫所长，干谒之路痛苦、尴尬而漫长。（这首诗如删掉第6、7两句，并不影响整体诗意。不知杜甫为啥提韦济兄长已殁的事儿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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